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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宇莊嚴,學子喜逢參教地──弘法精舍歷史再考(一)
文:鄺志康
「弘法精舍紀錄片:1939-1963」 第一集現已推出。本集內容從精舍1939年創辦因緣講起,不容錯過。其餘四集,逢星期一播出,敬請訂閱佛門網的Youtube頻道,以便第一時間收到通知,感恩。
位於香港荃灣青山公路九咪半的弘法精舍,自創辦以來,已經是中興香港佛教的重要基地之一。八十多年來無數大德、佛弟子、學者、善信等,走過精舍這道大門──講學、求學、皈依、剃度;禮佛、參加法會、禪修。他們各自留下足跡,見證了佛陀的正法與智慧在香港弘傳,甚至流佈到世界各地。可以說,弘法精舍的影響力遍及全球。到底它是為何而創立?它又是如何面對時代帶來的衝擊與變革,令它得以香港佛教史上重要的一席位?
寶靜法師創辦弘法學舍
一切要從1939年講起。那一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式爆發;在此之前,還有日本發動侵華戰爭。世人聽到的,盡皆是子彈橫飛、炮火連天的瘋狂聲音。
有一群居士,他們想到用另一種聲音來取代──那是佛法的聲音。他們發願,讓清淨的梵音提醒我們:這個世界,還是有希望的;佛法的智慧,可以幫助我們離苦得樂,是真正的依止處。為此,香港殷商黃杰雲(?-1952)購入荃灣柴灣角的土地,聯同妻子王璧娥居士(生卒年不詳)及親威李素發居士(1889-1941),共同籌建弘法精舍。[1]
與此同時,浙江寧波觀宗寺方丈、香港香海蓮社社長寶靜法師(1899-1940)一直在港弘法講學。法師是諦閑大師的傳人,為天台宗四十四代教觀總持。黃杰雲、李素發兩位居士一直久仰法師盛名,遂禮請法師在弘法精舍開辦「香海弘法學舍」,並兼任主講一職。
弘法學舍「諸佛崇陞開光學舍成立典禮」合照,攝於1939年11月18日。(天台精舍提供)
三位佛弟子陸無為、陸法海、陸淨根,為慶祝精舍成立紀念,贈送了一副對聯給黃杰雲居士:
「法施每仗財施梵宇莊嚴學子喜逢參教地
真諦不離俗諦宗風演化眾生欣接轉輪音」
此聯[4]由馮願所書,並一直懸掛至今。
精舍大殿如今亦保留的另一副對聯:
「遠繼龍樹三觀正印高唱台宗紜紜蒼生沾法雨
近承諦公一心真傳主講精舍莘莘學子被春風」
它們是香海蓮社仝人為了精舍開光典禮敬奉的賀聯。我們可以在下款見到見修法師、曾璧山居士、李公達居士、張慧炬居士等人的名字,他們都是當時香港佛教界有名的人物。
弘法學舍是以僧伽教育為主的,除了一直在觀宗寺跟隨寶靜法師的學僧外,法師後來又在廣東一帶招收了多名青年學僧。除此之外,他又安排顯明法師擔任輔講,亦邀請了來自廣東的寶乘法師、東北的化東法師等在精舍講學。
例如寶乘法師 [5]負責教授文學課,他有一篇名為「今後的佛法」的講辭[6],讓我們得以稍稍窺見弘法學舍的課程內容。法師又特別關注青年學僧是否擁有面對新時代潮流的能力:
「諸位同學,都是新時代中有志氣的僧青年,對於將來的文化運動,尤其是對於新佛教的建立和進展,是負有重大的責任的。本舍的課程,各位都已經知道有修持、佛學、文學三科。修持科的重要,今且按下不說。佛學文學有不可分離的密切關係,這點意思,從前已講過許多。今所欲說的,是今後佛法的新傾向,這是僧青年所應知道的。甚麼是佛法的新傾向呢?佛法與文學既然有密切的關係,這就不妨先從文學講起。」我們可以想像到,寶乘法師當年在弘法精舍積極宣揚佛教革新思想,與太虛大師的佛教改革運動不謀而合。
寶靜法師雖然擔任弘法學舍的主講,若參考之前幾年他來港講經的模式來看,法師在那裏講學的時間並不多 [7]。寶靜法師1940年回到寧波後,幾乎便沒法再兼顧香港的各個道場,弘法學舍的前景變得不甚明朗。後來法師更於同年12月,因操勞過度辭世。
太虛大師與精舍未竟之緣
另一方面,香港佛教界墨禪、竺摩、優曇諸法師,及以陳靜濤為首的一眾居士,為紀念太虛大師(1890-1947)五十歲壽辰及雜誌《海潮音》創刊二十周年,倡議組織「太海學會」,以發揚並實踐太虛大師與《海潮音》建設人間淨土、整理僧伽制度之主張。1940年底,創會理事屢經會議籌備,敲定若干細節,設會址於弘法精舍,並訂立以佛學研究、學術講演、出版書報及社會事業四方面為組織活動的方向 [8]。黃杰雲、李素發兩位居士弘法心切;有見及此,逐託請陳靜濤修書太虛大師,請他來港主辦「華南佛學院」:
「……太虛大師道席:金風節御,玉露調時,道體休和,安樂行否?恭維大師津梁三界,汲引四生。智皎心燈,定凝意水。名高北斗,律重南山。藉甚徽猷,欽佩無極。敬啟者:竊以救世良謨,無逾佛法;傳揚正道,端賴僧才。僧教育之擴充改良,識者咸認為最切時要。學人等久懷斯志,未遂初衷。去年闢土鳩工,創建精舍,幸蒙佛光加被,鄙願克諧。僉仰大師德智超優,佛門領袖,如春風之化育,若一雨之普霑;行見道法南來,群情引領。雖遠遜寶林之布署,亦粗具蘭若之規模。華南佛化之初基,於斯奠矣;僧伽教育之發軔,意在茲乎。伏請權垂化迹,指示南鍼,憫念愚情,玉成微志。末學固親沾德澤,僧材亦仰賴裁繩。辦法大綱,已由靜濤居士略陳梗概,無俟贅言。聘書隨函附呈,敬冀察納。佇盼回玉,祗候駕臨,曷勝翹企。肅泐,順請法安。」 [9]
根據陳靜濤居士與太虛大師的書信來往[10],大師屬意其門下的芝峰法師暫代院長,直到他翌年春天方便南下為止;寶乘法師及墨禪法師擔任講師。佛學院章程、規約等,則可參考大師創辦的漢藏教理院。可惜事與願違,戰事逐漸緊張,芝峰法師無意來港。其餘太虛大師提議的人選亦因法務纏身,無暇兼顧此事。精舍主辦方與太虛大師故此一直未能決定教職員名單,籌辦華南佛學院一事,只好擱置 [11]。但黃杰雲居士並未因此放棄,他在1941年秋天又創立了杰雲義學,推廣義務教育,希望能延續精舍教學育才的理念[12]。不過到了12月,日軍開始空襲及炮轟港九各處,香港逐漸失守。最後在12月25日,時任港督楊慕琦決定投降,香港正式進入「三年零八個月」的日佔時期。
弘法精舍只開創了兩年,便遇上戰禍。隨著社會狀況劇變,一眾法師亦陸續離開,精舍第一階段的弘化工作,就此結束。
筆者按:
本文所述精舍創辦早期事蹟,僅能觸及片鱗半爪。在文獻紀錄及照片等檔案付之闕如的情況下,讀者如欲窺其全貌,恐怕並不容易。諸多不足之處,尚祈方家指正。
(待續)
[1]一般關於弘法精舍歷史的描述,多指黃杰雲於1938年購地,是為了供其三夫人王璧娥作靜修之用。不過翻查土地紀錄,黃杰雲其實是前後花了五年時間(1932-1936年)分批購入現今弘法精舍所屬的地段,當中與精舍創建落成之時有三年空白期,到底之前該處是否另有建築物?暫時未有確實證據指出弘法精舍本身是為了這個用途而建。
[2]香海弘法學舍的全稱如今只見於通告板上,其餘文獻、舊物所記,只有簡稱「弘法學舍」。如今方便行文計,亦從前人。
[3]右邊的通告板因照片隨歲月變黃、褪色,只能隱約辨認到上面所寫文字為:「本舍准於夏曆十月初四日起⋯⋯寶靜大法師講《楞嚴經大勢至菩薩念佛圓通章》⋯⋯時間:每日⋯⋯」
[4]陸無為、陸法海、陸淨根三人的背景我們所知不多,很可能是兄弟關係。唯一確定的是他們都是上世紀三十年代在香港佛教界活躍的護法居士,例如從1936年利園佛學會組織春假旅行的新聞中,可見陸法海、陸淨根二人的名字。參見〈香港利園佛學會組織韶州南華寺旅行團朝禮六祖〉,《人海燈》第3卷第5期(1936年5月1日),收入黃夏年主編,《民國佛教期刊文獻集成補編》第50冊(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印複製中心,2008)。
馮願(1868-1943),字侗若,是清末民國時期廣東著名學者、詩人、書法家。他是南海人,故題款多見「南海馮願」四字。馮願是光緒年間舉人,曾任兩廣學務處官書編纂、圖書科科長、廣東修志局分纂及中山大學、廣州大學教授等職。廣東省書法評論家協會副主席黎向群有文章談及馮願生平及其書法藝術,當中提到馮願存世作品不多,且年代最晚的也不過1937年。精舍所藏的馮願作品,寫於1939年,距他逝世前四年,頗具研究價值。
[5]寶乘法師,1921年畢業於廣東高等師範學校本科,後來命運多舛,棄俗為僧。抗日戰爭爆發後從內地來到香港弘法。法師與當時主編《覺音》雜誌的竺摩法師是舊識,二人經常保持書信來往。法師更主動當上《覺音》雜誌社的社董;〈今後的佛法〉後來刊登在《覺音》上,竺摩法師對此特別推崇:「⋯⋯〈今後的佛法〉一文,雖是寶乘法師對他的學僧們的演講,實無異替本刊發了一紙宣言。因為本刊刊行的使命,也無非是想推動今後的佛法能走上新時代的康莊大道。在這文中作者從中外學術的觀點上,從古今時代的趨勢上,加以簡要的引述,而指出今後佛學應趨的路向。」參見何建明,〈竺摩法師與抗日戰爭時期的澳門佛教文化〉,《文化雜誌》第 38期(澳門:澳門文化學會出版社,1999)。
[6]《覺音》第14期(1940年6月20日),收入黃夏年主編,《民國佛教期刊文獻集成》第92冊(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印複製中心,2006)。
[7]參見1937年11月4日《香港華字日報》〈寶靜法師來港訊〉一條:「⋯⋯香海蓮社每年規定請社長寶靜法師誦經一次⋯⋯寶師已搭意國郵船,約夏曆十月初三到港⋯⋯」理論上來說,若寶靜法師時常停留香港,那蓮社也沒必要規定每年一次請他南下。
[8]〈香港佛教界組織太海學會〉,《海潮音》,第21卷第11期 (1940年11月1日),收入黃夏年主編,《民國佛教期刊文獻集成》第200冊(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印複製中心,2006)。
[9]〈香港弘法精舍創辦人請太虛大師主辦華南佛學院〉,《海潮音》,第21卷第11期 (1940年11月1日),收入黃夏年主編,《民國佛教期刊文獻集成》第200冊(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印複製中心,2006)。
[10]〈與陳靜濤書〉(二一至二六),《大虛大師全集》第十七編。
[11]例如寶乘法師原為骨幹導師,後來仍不免辭任弘法精舍教職,返回青山小住,「息影名山,暫圖休養。」參見《覺音》第29期(1941年7月 25日),收入黃夏年主編,《民國佛教期刊文獻集成》第92冊(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印複製中心,2006)。
[12]參見《寶覺同學》第2期(1941年10月15日)